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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逍遥游”义辨 (一) ——以《庄子》内篇为探讨范围

来源:《西南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时间:2023/8/23    点击:496



庄子 “逍遥游”义辨(一)

——以《庄子》内篇为探讨范围

 

吴战洪

 

一、“逍遥游”经典注解例举

关于庄子之“逍遥游”义旨,唐代的成玄英于《庄子疏·序》中曰:“所言《逍遥游》者,古今解释不同。今凡举纮纲,略为三释。所言三者:第一,顾桐柏云:‘逍者,销也;遥者,远也。销尽有为累,远见无为理。以斯而游,故曰逍遥。’第二,支道林云:‘物物而不物于物,故逍然不我待;玄感不疾而速,故遥然靡所不为。以斯而游天下,故曰逍遥游。’第三,穆夜云:‘逍遥者,盖是放狂自得之名也。至德内充,无时不适;忘怀应物,何往不通!以斯而游天下,故曰逍遥游。’”[1]6-7一言蔽之,唐前注解“逍遥游”,谓其为彻底摆脱现实牵累拘滞,身心绝对自得自适的生存状态。

宋代的林希逸注说:“游者,心有天游也。‘逍遥’,言优游自在也。”[2]其将“逍遥游”视为一种快乐自在的生活方式。

明代的王夫之注曰:“逍者,向于消也,过而忘也。遥者,引而远也,不局于心知之灵也。故物论可齐,生主可养,形可忘而德充,世可入而害远,帝王可应而天下治,皆唇合于大宗以忘生死;无不可游也,无非游也。”[3]81其认为“逍遥游”为修道德而齐物顺化、消灾远害的处世方式或治世方略。

清代王先谦注曰:“言逍遥乎物外,任天而游无穷也。”[4]1即认为“逍遥游”为一种超然现世之外,独任天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

王叔岷校注曰:“《淮南子·俶真篇》、《精神篇》‘逍遥’并作‘消摇,’盖存《庄》文之旧。……《逍遥篇》下文云:‘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即本篇主旨所在。”[5]3认为“逍遥”有异文,主张“逍遥游”主旨为修秉天地自然之道,自由无待以顺化于世。

陈鼓应注曰:“《逍遥游篇》,主旨是说一个人当透破功、名、利、禄、权、势、尊、位的束缚,而使精神活动臻于优游自在,无挂无碍的境地。”[6]1认为“逍遥游”是一个彻底超脱欲利名位对身心的羁绊,而使精神活动处于绝对自由境界的过程。

近年来研究庄子“逍遥游”思想的学术论文,亦多将“逍遥游”解读为一种别样的精神活动,如何江南认为:“在庄子看来,与道合一、齐物、与天地合一,三者是一回事。与天地合一即逍遥游,逍遥游是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中对天地整体的冥想,对作为天地本性的冥想。”[7] 其论实质是说“逍遥游”是彻底绝弃现世而混同自然的精神活动。

又如张连伟、郭君铭论曰:“庄子逍遥之旨是通过‘小大之辩’的寓言揭示的,但历代学者对‘小大之辩’的注解各异。……庄子之进路在于通过‘小大之辩’,进而超越‘小大之辩’,进入逍遥之境。”[8]其说本质即认为“逍遥游”是在思想上齐同超脱现实事物差异后,而至达的生存境界。

李凯论曰:“综合向秀、郭象、支道林、司马彪、顾桐柏、王穆夜、成玄英等多家观点,可将‘逍遥’分解为‘无待’、‘无为’和‘无心’三个层次,亦即三种境界。”[9]其说即认为“逍遥游”为无所依恃、绝对顺适、心无所执的三种人生境界。

王雅、刘明山认为:“《庄子·逍遥游》的真实含义既有郭象所谓的‘任性逍遥’和支道林的‘至性逍遥’之意,更具有‘尽性’努力以达逍遥之境之意,其表现出来的思想旨趣并非如通常认为的那样是一种无奈的个体的心灵自由,而是蕴涵着与天地万物相往来的‘道通为一’的大自由、真逍遥。”[10]其认为“逍遥游”为主动作为而抵达之精神层面上的“大自由”状态。

师瑞论曰:“庄子哲学本质上是实践的哲学,其逍遥游思想内在地包含两个向度:一是心灵的向上提升,以通达宇宙之大化;二是生命的具体安顿与落实,从容放达,‘与时俱化’。”[11]其将“逍遥游”视作主动提升心灵,顺达大道,进而安身立命的生存状态。

上述诸说,孰乃契合庄子本义呢?

 

二、“逍遥游”内涵辨析

1.背景分析

《孟子·万章下》中孟子谓万章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12]而要精准理解庄子“逍遥游”思想,自要关注相应时代背景,否则,极易私说妄臆。学界幾近公认《庄子》内篇为庄周亲著,外篇、杂篇为其门生及后学所作,又《庄子·寓言》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巵言日出,和以天倪。”[5]1089通过寓言以阐“道”理是庄子核心的言说模式,故在尊重背景的前提下,当以内篇为探究范围,应准确把握寓言精义,方可极近庄子之“逍遥游”真谛。

钱穆于《庄子纂笺序目》曰:“《庄子》,衰世之书也。”[13]11 在《庄子·人间世》中,庄子写尽了时局的凶险与处世的艰难:

一、假借孔子与颜回的对话,呈示了士人与统治者相处的凶险。以卫君“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5]117-118,象征统治者的残暴无道和民众生活的艰险困苦;为劝谏卫君改过自新,颜回先后提出了“端而虚,勉而一”,“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5]126的策略,都为孔子否定,认为颜回非但不能达成使命,且极有可能“必死于暴人之前矣”[5]120。最后,孔子为颜回提供了“心斋”之法,其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5]130即是规劝颜回捐弃建功夺名之机心,道法自然,顺势以为。

二、通过楚国叶公子高出使齐国前与孔子交谈的寓言故事,极写士人为臣的危难。首先,出使前满心恐惧,一如叶公子高言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慄之。”[5]136其次,出使结局凶险,如叶公子高引孔子言曰:“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5]136再者,作为使臣替国君传递言辞颇难,如孔子言曰:“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5]138最后,统治者凶暴无常,为使传言易生灾祸。一如孔子曰:“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5]141为销解上述灾难,孔子为叶公子高开良方曰:“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5]141-142即顺应情势发展,超脱忠君报恩的礼制束缚,以葆全身心为要,遇事难遂即止而不强为。由孔子言之“此其难者”,知庄子认为当下人臣“乘物以游心”,实乃于险恶时局中为图存建功而为之的困顿无奈之举,并无“优游自得”之质。

三、借助颜阖去做卫灵公太子的师傅前与蘧伯玉的谈话,昭示了知识精英与权贵相处的艰难。士人们为之服务的权贵凶残奸诈,如颜阖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5]145蘧伯玉为颜阖面授的消灾成功之道即是顺其性情而开导教化,如其言:“戒之、慎之,正女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的,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5]146此外,还要谨小慎微,不要恃才而犯险,如蘧伯玉曰:“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5]146更要竭力避免“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的悲剧,如蘧伯玉言:“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5]148

四、通过栎社树与石氏木匠的寓言,影射了时人因才智而遭戕害的凶险现实,阐明了唯有不沦为统治者的附庸或帮凶,葆持“无用之用”方可养生长寿的道理,如栎社树托梦于石氏木匠曰:“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5]151

五、通过南伯子綦对“不材之木”的评论,揭批了有用之材易遭祸害的险恶现实,如其曰:“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斩之;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禅傍者斩之。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片,此材之患也。”[5]158然则南伯子綦所倡导的神人卫生之道,则是如“不材之木”般异化隐忍正常的形质,得以不为世用而消灾远祸,如文曰:“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5]158

六、借助支离疏的遭遇,展现了唯有形残颓废之人方可消灾免难的异化、悲惨世态。如文曰:“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5]163世道多凶险,正常生命状态被毁损,反得以凭此支离之形而残存幸免,这实乃庄子对非人世道的冷峻嘲讽;可以想见,在残忍艰险的世道中,支离疏之辈的生存状态不可能是无忧无拘之“优游自在”,只能是顺化适变的卫生图存。

七、借助楚狂接舆的歌唱,再次揭批险恶艰难的黑暗现实,如接舆歌曰:“方今之时,仅免刑焉。”[5]167在只能力求免遭刑害的当下,世人却纵欲争竞,致身陷险地,如接舆歌曰:“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5]167而接舆所力倡的求取幸福的途径即是不显用于世,规避社会危险,从而远祸自保,如其歌曰:“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5]167

综上,置身险恶乱世,庄子主张,普通庶众当安适当下以除害图存,士人精英既应敛才藏智以避妄作之祸,亦当顺势循理而建自然之功,这是否为“逍遥游”固有内涵呢?

 

2.章义辨析

前引学者张连伟、郭君铭论曰“庄子逍遥之旨是通过‘小大之辩’的寓言揭示的”,仅就文本形式上看,其说亦不确,“逍遥”理念的提出及阐发并非是在“小大之辩”的寓言中,而是在庄子答对惠子如何善待其大树的故事里;考之《逍遥游》,“此小大之辩也”这一结论性理念的提出,是在斥鴳讥笑将适南冥之大鹏的寓言故事后(出自“汤之问棘”),文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5]15陈鼓应认为庄子寓义为:“至人的志趣,世俗浅陋之徒是无法理解的。所以庄子借此以喻世人之囿于短见。”[14] 考之时代背景与章节内涵,其说不确,王叔岷注:“《抱朴子·逸民篇》:‘夫斥鴳不以蓬榛易云霄之表。’《安贫篇》云:‘俟扶摇而登苍霄者,不充诎于蓬蒿之杪。’此正所谓小大之辨矣。”[5]17即谓“小大之辩”本义是说万物各依其本性而自安自适,然则“小大之辨”寓言是为批斥那些不能安本守真,挟私智寡德以相争竞之世人而作。从《逍遥游》全文结构看,“小大之辨”之寓言及涵义,乃作为“逍遥游”思想得以提出之背景而存在,简之:世人若能安本自适,则得逍遥以游世;否则,朴散心竞,身危神伤。

“逍遥”语始出于《逍遥游》篇中“庄子与惠子关于如何善待大树之问对”的寓言,其文曰: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擁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5]35-37

审章节要义,惠子所有之“大树”,用意在况庄子“大而无用”之言论,即不为险恶乱世所容用、本于自然无为道论之智识、德能;庄子所言 “狸狌” “卑身而伏,以候敖(遨)者”,诫喻世人,于险乱世局当道法自然而卑弱顺随,尚可自得自适;而若挟一己私智而妄作,则终为是非、忧患所加,甚至身毁命亡(庄子寓言多明此义,如《逍遥游》中“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小大之辩”、 “尧让天下于许由”,《人间世》中孔子告诫颜回如何劝谏君王、传谕叶公子高出使毕命之道,《应帝王》中巫者季咸相道者壶子等故事,皆明是非滋生,皆源于不能顺适自安而私意相较;唯顺事物自然情势,捐弃功利机心,方可身心安适之“道”理);其所言“斄牛”之“能为大”,“而不能执鼠”(“小者”如狸狌之德能),寓义谓大、小之物,禀待殊异,乃自然之态;或喻昭修具大道圣德者不以媚俗妄作为能,纯以自然无为为务,一如成玄英《疏》云:“斄牛,犹旄牛也,出西南夷。其形甚大,山中远望,如天际之云。薮泽之中,逍遥养性,跳梁投鼠,不及野狸。亦犹庄子之言,不狎流俗,可以理国治身,且长且久者也。”[1]41“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实喻指道境,一如《齐物论》曰:“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5]66“夫道未始有封”[5]72“夫大道不称”[5]73。据知,在庄子看来,无物无象、无名无限、无是无非之境,乃大道涵存之所。庄子劝惠子将其所有之大树植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寓义当为:自然无为之智识德能当施为或葆存于道境;换言之,当主动修道而齐同万物、泯和是非,如此,小者可葆己之自然无为之德识不亡佚,大者可减损乱世之险恶、艰难。

“彷徨乎无为其侧”,作为寓言的故事性情节,似可解作“在大树旁边徜徉徘徊而无所事事”,然要明庄子之情怀所寄,固不可浅止于此;“无为”于道家而言,非如俗谓之无所事事,笔者曾论曰:“于行为观念层面上讲,‘无’指道法自然而制私控欲,无悖物理,无妄举动的处世哲学,如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也;及吾无身,有何患。’此处‘无身’,断不当理解为‘没有身体’,‘无’乃自然无为之简称,老子本义乃谓以自然无为之德规制身心,进而消灾远祸;再如老子言‘无为’,不是说什么事都不干,而是指要因循万物自然本性,不因私利物欲而费精竭神,纵欲妄为……”[15] 然则“彷徨乎无为其侧”寓义,一如王夫之言曰:“以无用用无用,无不可用,无不可游矣。凡游而用者,皆神不凝,而欲资用于物,穷于所不可用,则困。神凝者,窅然丧物,而物各自效其用,奚能困己哉?”[3]91-92即谓于险恶乱世中,修行自然无为之道,葆全自身难容用于世之质德朴识,而令身心无困厄患害。庄子于文用“游”来描述修道无为的生存及行事情态,如《逍遥游》中庄子曰:“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5]17-18“游无穷”云者,即喻状师法天地、六气自律自营、无私无欲之德,心无功名利欲羁滞(“恶乎待哉”),因缘随化、自得自适的生存状态。如《逍遥游》中述得道神人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熟。”[5]24“游乎四海之外”,喻指得道者超拔于俗世物欲名利羁拘后至达之自然自适、自由自在的生存境界;然庄子寓义非谓修道无为是绝对脱离现实,“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熟”云者,明庄子于文有“成物济世”之托。如《人间世》中孔子教颜回“虚心行事(谏佐暴君)”之术曰:“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幾矣。”[5]130又如《人间世》中孔子言于叶公子高曰:“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5]141-142“入游其樊”、“乘物以游心”云云,亦指心灵不受乱世功名利禄、礼制成规的滞碍,自得自适、顺势作为、免害济功的生存、行事状态;“此其难者”云者,明庄子认为于乱世中“乘物以游心”是一个对诸般险恶艰难超脱的过程。又如《大宗师》载:“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5]250“登天游雾”云云,知庄子视“游”为修行自然无为之大道以安身立命的生存方式,可明此义才还有《大宗师》中庄子曰:“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5]223《大宗师》中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大略:吾师乎!吾师乎!䪢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彫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5]264又如《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庄子言曰:“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16]1705“游”亦指修道无为而自得自适、不为功名利禄羁绊的生存状态,一如《说文·㫃部》:“游,旌旗之流也。”段玉裁注:“《集韵类篇乃作‘旒’,俗字耳。旗之游如水之流。故得称流也。……引伸(申)为凡垂流之称,如弁师说冕弁之‘斿’是。又引伸(申)为出游、嬉游,俗作‘遊’。[17]311“垂流”有自然顺适而下垂飘扬义,“出游、嬉戏”有身心愉悦、自得自适以动作营为义,正合庄子修道无为,自然处世应物之人生理念。

综上,“庄子与惠子关乎如何善待大树之问对”的寓言,其要旨乃阐发自然无为的生存哲学;观“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逍遥”与“彷徨”对文,共同形象摹绘秉执大道以消灾远祸、纾困释苦,葆真自适、怡悦身心的生存状态,即如“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云云;同时亦知,“无所可用”当谓中道之智识、德操不为险恶乱世容用,非指庄子主张绝对地消极不作为。实际上,《庄子》寓言有明确的淑世济功之内涵,如《人间世》中孔子言于叶公子高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5]138“事亲”、“忠孝”之说固非老庄道家所力倡,然庄子借重其言,固以明己“修道心,遂世情,济事功”之大义,如《人间世》中孔子于叶公子高言述如何践行天下之“大戒二”曰:“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5]138

可见,据章节意义分析,“逍遥游”要义可为:在认知、顺适险恶世情的前提下,通过修行大道而全真远害,怡愉身心。这是一个主动超拔世道险恶的动态过程,非是某些注家所谓之绝对自由的精神活动或境界。上述理解是否合于“逍遥”用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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