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文史知识》2023年第3期 时间：2023/5/29 点击：628
《养生主》义理探微
孙明君（清华大学人文学院）
一、养生主
“养生主”三字有两种读法。第一种读法是把“养生”连读，即养生之主。郭象《庄子注》曰:“夫生以养存,则养生者理之极也。若乃养过其极,以养伤生,非养生之主也。”今天，养生已经成为一个热门词语。第二种读法把“生主”连读，即养护“生主”。何梦瑶《庄子故》曰:“生主，主宰乎生者也，盖生者形.主生者神，即上篇所谓真君也。养生主，非谓养此形，乃养此神也。”[方勇《庄子纂要》(肆),学苑出版社,2018,438页，以下出此者,不再标注]也有人把“生主”视为真宰或主人公。庄子的养生说有自己的独特价值不同于世俗的养生说。胡朴安曰:“养生主者，不滞物，不樱天，任自然以养生也。庄子之学与老子异者,在于生死一事。老子求长生，庄子忘死生……后世呼吸吐纳以及服食之类，决非庄子养生之道。”与世俗的养形不同，庄子重在自然养生;与道教徒追求长生不死不同，庄子只希望尽享天年。
二、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养生主》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郭象《庄子注》曰:“以有限之性寻无极之知,安得而不困哉！已困于知而不知止，又为知以救之，斯养而伤之者，真大殆也。”什么是“知”？一般理解为“智”，如果说不能以有涯之生命追求无涯的智慧，容易让人感觉人生态度的消极。也有人把“知”理解为“情识胶扰”等，浦起龙《庄子钞》:“知者，情识胶扰之谓。”不能以有涯的生命去追求情识胶扰，似乎就不算消极了。但不论消极说是否成立，人类追求“知”总该有一个限度。宣颖曰：“先说破人生病苦处也。苦在多知，逐知不已。”完全躺平不追求“知”是消极的，无止境无方法的去追求“知”，也有值得人类反思之处。
三、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善恶两端都不是庄子提倡的养生之道，但为了养生不得不警惕善恶两个方面的问题。《养生主》:“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郭象《庄子注》:“忘善恶而居中，任万物之自为，闷然与至当为一，故刑名远己而全理在身也。”林云铭《庄子因》:“‘为善无近名'三句是一篇之纲。‘善'指德义言，‘恶'指势利言，俱就应物上讲。”刘凤苞：“有为善之迹则近名，有为恶之实则近刑，善恶俱泯，两忘而化其道，所谓游于至虚也。”善良是美德，很多学说都强调人要为善。但庄子提醒我们，为善一定要注意不能为了名去为善，为了名而善，只是假善；"为恶无近刑"并不是说可以为小恶，势利行为可能会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特别值得引以为戒。《人间世》曰："方今之时，仅免刑焉！"它说明由于统治者的刑罚过于严苛，在一个非常的时期，你以为你没有为恶，但你已经不小心踩到了红线，触犯了刑律。所以善恶（势利）两端都须要特别警惕。
四、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养生主》曰：“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刘凤苞曰：“四语揭出养生主功效，累累如贯珠，一切养生家言，无从窥其阃奥。这四句说出了养生的功效。鉴于“养亲”是儒家的重要概念，替换成道家的对应概念，应该是“养身”。以上四句中最重要的是“尽年”二字。胡朴安：“‘尽年'二字，是一篇之主义，亦是庄子一生之大受用处。不及年而死者者，固不得谓之尽年，过于年而不死者，亦不得谓之尽年。可见摧伤身体者，非养生之道，而锻炼身体者，亦非养生之道也。”“过于年而不死”应该依然属于“尽年”之“年”的范畴。这里的“锻炼身体”应该是特指道教的一些修炼方法，和我们通常的锻炼身体是不一样的。在庄子看来，那样的所谓锻炼对身体有害无益。
五、庖丁解牛
庖丁解牛寓言形象地说明了“缘督以为经”的道理。《养生主》曰：“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益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邻，导大家，因其固然。技经肯萦之未尝，而况大抓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硼。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确。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謀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郭象《庄子注》：“以刀可养，故知生亦可养。”应该如何去养生并不容易说清楚，庄子借用一把刀来予以形象的说明。李胜芳曰：“‘以无厚入有间’一语，千古匡时济物之手，脱不得此法门。”宣颖曰：“养生之妙，止在'缘督'一句。引‘庖丁'一段，止发‘缘督'一句。夫中央为督。”在外行人看来，肯䋜比比皆是，大軱纵横其间，解牛之难可想而知。但是庖丁善于用心，找到了牛身上的肌理纹路，发现了节者之间，从而能够在节者之间游刃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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