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庄子研究会 时间：2019/3/11 点击：1121
庄子哲学咨询思想探讨
——“心斋”与“坐忘”
赵豆
（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合肥230000）
摘要 庄子“心斋”与“坐忘”的哲学咨询方法不同于“苏格拉底对话”式的以咨询师为主导的咨询方法，而是以来访者为主导，澄清并解决问题。庄子“心斋”、“坐忘”的方法通过一系列的内省，将“心灵”与“形体”统一于凝寂虚无的意境之中，先消除身心之间的隔阂与对立，达到身心和谐统一的状态，再“离形去知”提取出一个精神上绝对自由的自我，最后将这个精神人格凸显出的自我与外在万事万物之间相融通，从而达到一种自然而然地遵循人类社会与自然界客观规律的与道统一的“真人”境界，此时，来访者的问题即所面临的矛盾就迎刃而解，这一方法对于解决当今社会个人面对的自我完善、处理人际关系、促进社会和谐与人和自然界共生等问题有着巨大的意义。
关键词 心斋；坐忘；内省；哲学咨询
“哲学咨询”起源于 20 世纪 80 年代欧洲的哲学应用运动，90 年代在北美等地得到传播与发展［1］。“哲学咨询”一直宣称是对古老哲学实践传统的复兴，是对“苏格拉底对话”的传承，而苏格拉底式的哲学咨询通过对话来帮助来访者澄清并解决问题［2］。在中国，与苏格拉底具有相似性的是孔子的哲学咨询方法，都是通过“对话”的形式去澄清来访者的问题并将疑问解决。而与前两种咨询方法有所区别的是庄子的哲学咨询方法，这是一种通过“心斋”、“坐忘”的途径使主体虚静空明，从而达到与道合一的内省式的哲学咨询方法。
一、以“身心”为主的哲学咨询
心斋见于《庄子·人间世》，庄子处在战乱不断的战国时期，面对当时复杂的社会状态和道德低下的社会风气，他认为人必须摒弃所有的欲望、杂念，甚至忘记自我。他通过叙述故事，表达自己在面对暴君的统治时，每日用道德来感化都不会有成效，更何况用大德来劝导的观点，借孔子之口，提出了“心斋”概念。
回曰: “敢问心斋。”
仲尼曰: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颜回曰: “回之未始得使……可谓虚乎?”
夫子曰: “尽矣。 ……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
……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3］
庄子认为，所谓心斋，就是摒除杂念，用心代替耳朵去领悟，用凝寂虚无的意境代替心去感应。耳仅仅在于聆听，心仅仅在于同外界的事物进行交合，而凝寂虚无的心境才能待宇宙万物，只有大道才能汇集于凝寂虚无的心境。“虚者，心斋也”，“心斋”就是指虚无空明的心境，即谓摒除欲望与杂念，使心境虚静纯一。
其中“耳”作为聆听世间万事万物的工具，是具有指向性的。但耳作为人与外物相交互的工具，是具有主观性和局限性的。一方面，人们更倾向于遵从自己的欲望和理智，听自己想听到的，在不经意间忽略了很多信息；另一方面，耳朵功能的的指向性仅仅在于声音，因而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与“耳”相比，人心所能领悟的事物就更多。但心不管如何与外界事物进行交合，也都只能领悟与个体相接触的外界事物，不能将宇宙万事万物都包容。同时，耳和心只能感应外物的现象，而不是物本身，人通过耳和心并不能把握世间万物的本质，澄清事物的概念。因此，要想真正的将自身与宇宙间万事万物进行交合融通，并把握其本质，就要跳出身心的桎梏，跳出主观意志与形体的束缚，用气来感应宇宙万物。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气即凝寂虚无的心境，唯有“虚”才能容纳万物并把握世间万事万物的本质。虚即为心的空明，也就是“心斋”。
“心斋”从哲学咨询的角度而言，就是通过内心杂念的剔除，将形体与心灵相统一与凝寂虚无的心境之中，于外用凝寂虚无的心境去感受宇宙间的万物，于内要剔除自身的欲望，忘却功名利禄，直至忘记自我，这时，主体就达到了一种虚静的境界，虚是心灵的空纳，它可以包容万事万物的各种不同变化与差异，虚静是体道、悟道的过程，即“虚而待物、以物观物”，由此，心灵与形体之间的矛盾则不复存在。因此，庄子心斋的哲学咨询方法，是一种从外向内的方法，是一种自省的方法。
二、以“物我”为主的哲学咨询
“坐忘”这一概念出自《庄子·大宗师》：“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3］即忘却自己的形体，抛弃自己的耳目(耳谓聪目谓明，此即人与外界之联系)，摆脱形体和智能的束缚，这就叫坐忘。
其中，“堕肢体”、“离形”从字面上来看是摆脱客观形体，离却感官及其产生的种种刺激与享受。肢体和形作为客观存在的形体本身就受主体欲望与理智的支配，加之自身特有的指向性的制约，具有极大的局限性。而“黜聪明”、“去知”，就是要摆脱、忘记“智慧”与“知识”。智慧与知识通过人与宇宙万物接触而产生，人也是在与世间万事万物交互中才拥有智慧并获取知识。但由于人受自身客观形体的限制，一方面带有“人”属性的智慧与知识本身就具有局限性，另一方面人在理解和运用智慧与知识时就容易受主观意志的影响，误入歧途。因此，“黜聪明”与“去知”在实践上就要求我们一方面，剔除人世间各种使人心力交瘁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智慧”，并去除人世间的知识从而避免因知识而形成的种种成见和障碍；另一方面去除社会中的文化、习俗、伦理道德等对人的约束。
忘却了自己的形体,摆脱了智慧的束缚,离弃本身,忘掉知识,即离形去知。离形去知，与大道融为一体,就是坐忘，这是一个自我纯化的过程，万虑皆遗，心怀虚静空明，去除礼乐教化的自我，使得个体的精神人格凸显出来，从而达到与“大通”同一的境界。在此境界中，人便有了精神境界绝对的自由，便可“无为而无不为”。在这里，“智慧”与“知识”即属于内在精神的范畴，又有着外在事物的属性。
“吾独守而告之, 叁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 吾又守之, 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 吾又守之, 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 而后能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 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 而后能入于不生不死。” ［3］“外”即去除，而“天下”与“物”即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中的事物，“外天下”、“外物”表面时去除人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中事物的意思，但更深层次是不以外部的天下与物为意，即消除自身同外界万事万物之间的对立达到物我统一的境界。
如果说“心斋”是心灵与形体相统一的哲学咨询方法，那么“坐忘”更高层次的方法，是使自我与万物相统一的哲学咨询方法。它强调将自我从形体、智慧与知识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还原一个自由、自主的本我，并去除外部世界，当“万物”与“自身”都被悬置起来，这便使得自我与万物相互融通。
三、以“真人”为目的的哲学咨询
“心斋”“坐忘”作为庄子思想的基本范畴，其咨询的历程是由外而内的内省过程，二者都因“忘我”而得道，主要内涵是虚静空明，终极目标是与道合一。［4］
“心斋”、“坐忘”都包含着忘我，不管是前者将形体与心灵相统一与凝寂虚无的心境之中，于外用凝寂虚无的心境去感受宇宙间的万物，还是后者将自我从形体、智慧与知识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还原一个纯粹的本我，去除外部世界，从而实现物我同一，都因“忘我”而得道。但“心斋”、“坐忘”的忘我是一个递进的过程，只有先将形体与心灵先统一于凝寂虚无的心境之中，使身心达到和谐的状态，才能通过后续的一系列方法将宇宙万物与我相统一。
“心斋”、“坐忘”都有着“虚静空明”的含义。首先，虚者，心斋也。器皿不虚无以容物，心斋不虚无以容道，虚去实又能容实。虚既是“心斋”中凝寂虚无的心境，又是“坐忘”中消解形体与外部事物之间矛盾后的状态。在这一心境与状态之中，世间万物的本质显露出来，人可以做到“虚以待物”，即容纳世间万事万物。其次，《庄子·达生》中指出“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斋）以净（静）心”。3斋的目的是静，静可以养气，气可以容物。气作为凝寂虚无的心境，需要以“静养”。最后，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在这里“虚室”即空明的心境，即想虚空的房子一样的心境。总之，“虚静空明”贯穿整个“心斋”、“坐忘”的哲学咨询过程中。
但不管是“心斋”中的“听之以气”，还是“坐忘”中的“离行去知”，最终所达到的就是与道合一的境界，在这一境界中“心灵”、“形体”与“万物”统一，物我、主客与天人同一，庄子称这一境界为“真人”。在“真人”境界中，人既不违背天理，也不脱离人事。真人能去心知之执、能解情识之结、能破生死之感。真人是道的化身，具有超越、逍遥、放达、解脱的秉性，是一种精神上的自由、无穷。5
由此可以看出，庄子“心斋”、“坐忘”的咨询方法是帮助来访者从自我出发，从内心着手，以内省的方式，将“心灵”与“形体”统一与凝寂虚无的意境之中，先达到身心和谐统一的状态，再提取出一个精神上绝对自由的自我，最后将自我与外在的万物相融通，达到与道统一的“真人”境界，在这一境界中，可以自然而然地遵循人类社会与自然界客观规律，此时，来访者的问题即就迎刃而解。
四、心斋与坐忘哲学咨询方法的现实意义
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使得个人在人与自我、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界相处的问题上困顿迷茫，而庄子“心斋”、“坐忘”的哲学咨询方法正好可以帮助解决这些问题。这一咨询方法不同于苏格拉底“对话”中以咨询师为主导作用的方法，而是以来访者自身为主导，是一个帮助来访者以内省的方式解决问题的过程。在个人自我完善、处理人际关系、促进社会和谐与人与自然界共生等方面有着巨大的意义。
第一，调节心理，促进自我认知。在《庄子·人间世》中，庄子提出的“心斋”概念，要求人要摒弃所有的欲望与杂念，从更高的层次上看待物质利益和名声地位，这可以帮助来访者调适心理没，不以成败得失定位自我，从而调节心理平衡和自我认知，真正的做到“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达到“无为而无不为”境界。
第二，协调人际，优化社会关系。“心斋”、“坐忘”中都有着“忘我”的含义，这一含义并不是真正的忘记“自我”，而是提取出一个在精神上的纯粹的自我，不为名利得失而计较，达到一种“无记”、“无功”、“无名”的境界，从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就得到了协调，人际关系得到缓和，人与人之间自然会协调一致，促进社会的发展。
第三，消除矛盾，人与自然共生。“坐忘”使人自身实现协调一致，而“心斋”又在人自身心灵与形体相统一的基础上使物我统一，消解了自我同万物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实现与道合一。这就激励着人们探索自然界中万事万物运行的奥秘，帮助人们掌握自然界中的客观规律，从而达到“自然而然”、“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由此可见，庄子“心斋”、“坐忘”是具有合理性和可行性的哲学咨询方法，在咨询中，来访者通过一系列的内省活动提取出一个纯粹的“自我”，澄清并解决自身面临的问题，从而塑造出一个更加高尚的自我，促进自身、社会与自然界共同发展。
参考文献
［1］周宁,刘将.哲学心理咨询: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另类选择［J］.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102
［2］陈红,倪策平.孔子哲学咨询思想探讨［J］.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2):7
［3］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139，240，216，217，489
［4］倪武业.庄子的艺术化人生观及其生成［J］.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33-34
［5］郭齐勇.中国哲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8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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