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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哲学的三重境界

来源:参考网    时间:2023/1/12    点击:452



庄子哲学的三重境界

 

 

 

关键词:庖丁 鱼之乐 庄子

 

庄子是继老子之后中国道家学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留下的著作《庄子》一书展现了玄远高妙的思想、汪洋恣意的想象以及生动瑰丽的文字,被称为“文学的哲学,哲学的文学”,对中国哲学史和文学史均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中国哲学的主体部分主要是宇宙论和人生哲学,其中宇宙论部分由老子《道德经》起始,至汉代《淮南子》得到了更为完善的发展。而人生哲学部分,庄子的伟大成就是空前绝后的,其中创造性地融汇了“游世与游戏”的人生态度、“自然与自由”的人生价值和“审美与创造”的人生境界,可以将之视为庄子哲学的三重境界,它们都在不同程度上融入了中国人的文化基因与人格理想,并极大地丰富和提升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境界。

一、游世与游戏

通常而言,儒家思想被认为偏于入世,佛家思想被认为偏于出世,道家思想处于入世与出世之间,仔细研究庄子哲学就会发现,正是庄子开创了不同于单纯入世或出世的第三种处世哲学,我们可以称之为“游世”或“间世”。要理解庄子所開创的这种对中国人的人生哲学影响深远的思想,必须从《内篇·养生主》的一个著名故事讲起: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这个“庖丁解牛”的著名典故的精华在于庖丁说的那段话:他说初学解牛时看见的是一头整牛。三年以后,牛体已不再是浑然一体的庞然大物。而今,他无须用肉眼观看,仅凭超越表象的高超直觉,刀锋就能在牛体中辗转回旋,畅行无阻。由于依循牛体的天然生理构造,行于宽广的正道,一头牛分解下来,庖丁的刀锋连牛的筋腱都没碰到,更不用说与牛骨头硬碰硬了。优秀厨师一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用刀锋割开牛的柔软筋腱。普通厨师一月换一把刀,因为他们用刀刃猛砍牛的坚硬骨头。他的刀软硬不吃,用了十九年,解牛数千头,刀刃还像刚在磨刀石上磨过一样锋利。牛体的每个关节都有空隙,刀的锋刃却没有厚度——以无厚入有间,筋腱骨肉之间的狭小空隙,就是自由遨游的广阔天地。

在上述这则寓言中,庄子将普通厨师隐喻为入世者,将优秀厨师隐喻为出世者,将至人庖丁隐喻为游世或间世者。他认为,入世或出世,游方于内或游方于外,就是计出入,辨小大,都是执于一偏,而非中道。因此,他在《内篇·养生主》的首段中就点出:“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督即中,缘督就是遵循中道,这样才能保护生命,保全天性,养护新生,尽享天年。也只有“游刃有余”的庖丁式游世或间世,才是不分内外、出入自由的逍遥游,才是“缘督以为经”的中道。在《内篇·人间世》和《外篇·山木》中,庄子又以树木作为隐喻,反复阐明自己的这一中道思想,他分别写道:

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不材之散木,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

庄子主张,游世或间世者的定位应该“处乎材与不材之间”。如果一棵树长得笔直,成材以后就会被砍下来,造房作具,这便成了器,成器对用器者有益,对树木却有害。成器意味着树木的丧生和天性的扭曲。反之也不好,如果一棵树长得歪歪斜斜,那么不仅没人给它施肥浇水,而且没等长大,就会被砍下来当柴禾烧掉。如果把有智慧的人比一棵树,那么这棵树就应该处在成材的“文木”(喻入世者)、不成材的“散木”(喻出世者)之间,一开始似乎能够成材,人们浇水施肥,盼着树赶快成材。但这棵树长到老大,仍然不能令人完全称心,砍下来派上大用场还不行;砍下来烧掉又舍不得,或许再长两年就会成材,于是这棵树就能不受干扰地自由生长,终其天年。因此,《人间世》之“间”,并非名词,而是动词,既是“间”于“世”,又是“间”于“人”。间于世,就是独立于世界的不同力量之间;间于人,就是独立于人的不同定型之间。庄子的一切思想和终身履践,都以此为根本。

值得一提的是,庄子由游世思想又引申出游戏精神,这种游戏精神亦深刻地烙印上游世或间世思想。一方面,庄子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逍遥游舍弃了目的性和功利性的追求,以一种自由的游戏精神超越世间的苦难,抵达了审美人生的彼岸。另一方面,庄子又强调独立于世界不同力量和人的不同定型之间,不倾向和偏袒任何一方,这又为他的游戏精神注入了公平公正的思想。正如裁判不直接加入游戏,公正执法是他加入游戏的方式,然而裁判也是整个游戏的组成部分,而且是确保游戏正常进行下去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而庄子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化批判者,既身处游戏之中,又在游戏之外,这正是“游”或“间”的真正奥义。

二、自然与自由

“自然”是老子哲学的核心思想,“道法自然”简洁地概括了老子思想的精髓。这个“道”一方面是指天地万物大化流行的“自然”之样态,一方面也指具体事物存在的“自然”之样态。庄子哲学的特点在于,他善用极为形象的语言阐发和延伸老子哲学的许多思想。对于“自然”概念的阐发,以《外篇·知北游》中“东郭子问道”的一段对话最为典型: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可后?”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汝惟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

东郭子就“道”之所在的问题被庄子答得哑口无言,且被庄子指出其所问根本就没有触及“道”的本质,原因在于:他将“道”看成一个“东西”(或曰“物”),既然是“物”,那它就应该有其“所在处”。如此,作为“生天生地”之本根的神圣的“造物者”之“道”就不应该存在于蝼蚁、稊稗、瓦甓甚至屎溺之中,否则,“道”岂不是也如此卑下和不堪吗?因此,在视“道”为“行”或“存在”这一点上,老、庄之间是相通的。同时,庄子以其由自然而自由的思想,对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进行了重要的发展,使道家哲学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相对老子高度概括、辩证的语言风格,庄子的语言风格更加具体,更具穿透力。换言之,庄子哲学有一个始终不渝的原则,就是将抽象化为具体、将混杂化为纯粹、将思辨化为直感。如果说庄子哲学的核心思想之一是“自由”,那么最能体现庄子自由思想的便是著名的《内篇·逍遥游》,在这篇气势磅礴的文章中,庄子以自身敏锐、深刻的主观感受,写了大鹏、蜩、学鸠、斥鴳的不同,以丰富的想象和灵动的语言暗指这种不同不仅是大小不同(物理意义上的),更是境界有别(精神意义上的)。庄子通过描写蜩、学鸠、斥鴳对鹏的嘲笑,道出了背后的荒谬和不可理喻: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世界所有的人或物都有自由,换言之,自由是存在的基本形式。但是,不同的人或物的自由又是很不一样的。无知无法蔑视有知,渺小难以傲视伟大,卑俗不容消解崇高,与蜩、学鸠、斥鴳这些小鸟相比,鲲鹏具有更加宽广和雄大的自由,也就有着更加豪迈和宏伟的自由精神。然而,庄子同时清醒地指出,即使鲲鹏也不是完全自由的,也没有进入他所说的“逍遥”的境界,因为鲲鹏的自由仍然是“有待”的,即须借助外在力量才能实现。由此,庄子引出了作为精神个体的人的“大自由”,亦即庄子所谓的“逍遥游”。从北冥到南冥,从三千里水域,到九万里高空,庄子的神魂无所不至,无所不见。对于他,时间难隔,距离难阻,神到之处万形毕现,心到之处众意并出,整个宇宙都是他自由出入的地方。因此,在《逍遥游》中,真正自由的不是任何一个物质的实体,而是庄子的“精神”。这就是古语所谓的“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抑或今人所谓的“神游”。

显然,庄子的这种出入宇宙的大自由,并不是通过任何现实的物质手段建构起来的,因为依赖物质的自由始终是“有待”的,而庄子则是依靠个人的想象力和如椽妙笔来实现心灵和精神的自由,让人在无边的时空中自由飞翔。正如清代著名学者刘熙载的感叹:“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庄子之言鹏曰‘怒而飞,今观其文,无端而来,无端而去,殆得‘飞之机者。乌知非鹏之学为周耶?”基于这样的价值取向,庄子认为对真理或正确观点的探究往往是徒劳的,他在《外篇·秋水》中写道:“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其未生之时。以其之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

个体所知的领域往往小于未知的领域,存在的时间远远短于不存在的时间,以有限的心智去探究无限的宇宙,往往内心迷乱而难有所得。显然,庄子认为人生的价值另在他方,而非知识的探求。庄子对于知识的态度有待商榷,但他对知识局限性的洞察却是意义重大。两千多年后,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论科学》一文中写下了举世皆知的格言:“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步的源泉。”西方世界在经历了数百年对于知识的探究之后,忧伤地发现知识和理性的局限,如果庄子泉下有知,定将会心一笑。

三、审美与创造

庄子的人生哲学起于游世的人生态度,行于自由的人生价值,最终化于审美与创造的人生境界。换言之,庄子哲学的终极归宿乃是一种基于审美观照的创造境界。因此,有人称庄子为古今第一艺术哲学家,他对中国后世美学思想和艺术创造的深远影响无人能及。国学大师徐复观在其代表作《中国艺术精神》中鲜明地指出:“他们(指庄子的修养功夫)所达到的人生境界,本无心于艺术,却不期然而然地会归于今日之所谓艺术精神上。”

的确,庄子将审美之境寓于自由游世的人生态度和价值,“游”本身是一种审美过程,过程就是一切,目的是无须预设与达到的。“游”是人之心灵的自由状态,无拘无束,一种无偏执于“心”的自由。此“心”乃功利之心、认知之心、敬畏之心。破斥功利、认知与敬畏之“心”,便是审美。正如西方大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的名言:“美是一种无目的的快乐。”审美的本质在于精神自由,它可以超越时空的界限,做无穷无尽的想象,审美心理活动当然也有它的目的性与规律性,但它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无规律的合规律。有一次,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两人展开了一场堪称中国文化史上最精妙的辩论,精彩的论辩过程将庄子的美学思想展露无遗,之后他将这段对白记录了在《外篇·秋水》中:

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面对同一对象——出游从容之鱼,庄子能体会到“鱼之乐”而惠子不能。前者的心灵是审美的,后者则是认知的、功利的。从审美角度看,物我浑一,主客同体,“鱼之乐”即我之乐,此之谓“游”;从认知功利角度看,鱼之游动无所谓乐与不乐。显然,惠子是在谈对鱼的科学认识,庄子在谈对鱼的审美体验。对此,著名美学家李泽厚先生有一句精辟的评论:“在这个著名的论辩中,惠子是逻辑的胜利者,庄子却是美学的胜利者。”

庄子认为审美的极致乃是一种观照,但这种“无为”与“不作”背后却蕴含了创造的基因。他在《外篇·知北游》中写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他认为天地的无言之美才是美的极致,这与老子的“道法自然”是一脉相承的,圣哲之人探究天地之美并通晓万物生长之理,对世间万物采取一种观照的态度,这是对老子“自然无为”思想的深化。与早期人类对自然或恐惧或崇拜的心理判然有别,庄子以审美关系观照自然,深刻洞察到了人与自然的一种新的关系,我们可以在《内篇·应帝王》“混沌凿窍”的著名故事中更深刻地加以体味: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與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庄子以“混沌”隐喻自然原本的规则与秩序,在“倏”与“忽”凿通“七窍”的干涉之下,失去本原而死。庄子认为,天地间的大美是在人为地进行审美判断之前所“存在”的那一种美,是“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无美之美”,亦即“混沌”之美。值得一提的,庄子所开启的混沌之门直通两千多年后当今科学前沿——混沌学。在这则寓言中,南与北可以视为事物对立的两极,倏和忽都是形容事物运动非常快的形容词,“中间地域”好比处在一张纸正反两面之间的中间面。“混沌”既是一个形容词,也是一种状态,用于描述那个“中间地域”的不确定性和客观存在,这相当于数学中的极限概念。庄子以这个精妙的故事,无意间直指确定性与非确定性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把非线性现象摆在了线性思维的面前,二十世纪物理学的第三次革命正是与此有关。

若论审美与创造,庄子哲学对于后世影响最大的还是中国艺术领域。他认为美的创造过程就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过程,他在《外篇·田子方》中写道:“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檀檀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蠃。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在庄子看来,画家“解衣般礴”,坦然自若,不为世俗陋习所拘囿,以奋振、自然和率真的态度进入艺术创作的自由境界,这样才能艺与道相通,画出符合大美要求的作品,这一思想对于中国艺术的创作和欣赏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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