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庄子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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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网络 时间:2022/11/21 点击:759
庄子对生命的关注,贯彻了其思想的始终
前言
庄子对生命的关注是贯彻其思想的始终,从人间世所面临的生命忧患作为其全生意识发生的起点,进而论述人避免忧患、保全生命之道需要经过由趋利避害到跳出利害、由全形到全德、由存己到存万物三个不同面向的转化,最终游心于道德之乡,抵达无限的逍遥之境。这对于现实的人理解和把握生命本质、尊重和保全生命有重要的启发和警示意义。
(一)跳出“利害”之网
人在世间多是趋利避害的,殊不知利害是如影随形的,得利的同时,祸患也随之而来。《山木》篇中,蝉为了贪图树荫乘凉的享受,忘记自身的处境,而被螳螂张开双臂捕获;螳螂为了获得口食,暴露身形,也被黄雀扑啄;黄雀只盯着眼前的虫子,却不知自己也被庄生的弹弓锁定了。庄生怵然戒惧,明悟到“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万物是互相牵累的,利害是相互感召的。人们想要追逐利益的时候,侵害也随之而来了;人们侵害某些对象,把他们作为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时,其自身也将被别人作为工具来实现目的。如何跳出这繁复的“利害之网”,保护自己不受侵害呢?圣人因深知利害相感的道理,故不以世俗追求为务;因其不就利,故无害可避;因其无所追求,故无所固守。圣人正是以此而能“游乎尘垢之外”。
(二)有用无用之间
1.有用之忧患
世人皆以有用为利,所以贪好有用之物,欲成有用之材。其实伤身的祸患正是因有用之利所招致。楸、柏、桑这三种树,在宋地种的很多,它们对人们很有用。一拱、一把粗的时候,人们砍来击打猴子;三四拃粗的时候,人们砍来作高屋的正梁;七八拃粗的时候,富贵人家砍来制作棺材。所以这三种树没有生长到其自然的寿限,就被砍伐用于满足人们不同的需要了。山木能成材,膏能照明,桂可食用,漆树能制器物。此四者或遭砍伐,或被燃烧,或被斫倒,或被切割。有用之物总是更容易罹受祸患,有用之人又何尝不是?鲁侯敬祖尚贤,励精图治,仍不免于身患,这是因为鲁侯有鲁国之累。鲁侯身为一国国君,可谓大材大用,但是治理一国总不免劳神伤形;同时身居高位,也会招致天下人的嫉妒或怨愤,总有人想要弑君取而代之。国君之位于鲁侯而言,就像动物值钱的毛皮一样,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有用之患,虽位至九五,仍旧不能幸免,可见人间世忧患之深重。无用之大用世人的价值视角下,对无用之人、无用之物的评价总是很鄙夷和不屑的。毕竟无用之人,总是一事无成,一无是处,无所作为的;无用之物于己无利,更不值得关心了。
但是庄子《人间世》篇中却提供了反向思路:无用之物、无用之人恰因其无用而能成就全生之大用。曲辕的大栎树,大到枝叶能遮蔽数千头牛,树干宽百尺,高出山七十尺才分出枝干。惊异于其大的围观路人有很多,但是木匠却旁行不顾。因为这棵大栎树用于造船易沉,用于做棺材易腐烂,用于制作器物易毁坏,用于做门易渗出树脂,用于做房梁和柱子容易虫蛀,是“不材之木,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支离疏身有残病,世人不管谁见了恐怕都会为他嗟叹命运不公了,竟然让他生得这一副非人模样。但是国家征兵、征徭役时,支离疏都因为身体的残病而得免征;国家怜恤鳏寡病弱时,支离疏反而领受了许多粮食和柴火。类似于大栎树和支离疏这般无用的还有商之丘的大木,祭祀时白额的牛、高鼻的小猪、有痔疮的人,都因其无用而得以保全自身。
2.有无之间
那么人做到无用就可以免除祸患,保全自身吗?《山木》篇有一个更深刻的寓言来讨论这个问题。山木因为比之有用之材是无所可用的散木,故能以不材终其天年;反观大鹅却因为比之另一大鹅无鸣叫之用而被杀。有用能招致有用之患,无用也能招致无用之患,既然二者都可能招致祸患,那人到底该如何自处、如何抉择呢?在这种复杂的世情下,庄子只好在有用无用之间游走,既不太有用而伤身,也不太无用而遭弃。但这方法“似之而非也”,非究竟之道,故终不免于牵累。若要真正不受人世身患的牵累,唯有“乘道德而浮游”。
(三)从“形全”到“全德”的转换
庄子认为如果只是汲汲于形体的保全,这样的“除患之术浅矣”,不仅未能触及全生之道的根柢,反有可能适得其反。有人追求各种口腹享受来保养身体,反而损伤了身体自然的机能;有人不惜物化、践踏、掠夺他人来使自己心中适意,反而引起别人的嫉妒和怨恨而杀身。这些人正是老子所谓“以其生生之厚”的不善摄生者,名为养生,实是害生。庄子认为要想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全生,除了需要养护形体,更重要的是要修养德性。人的生命不仅包括自然形式的形体生命,还包括非自然形式的道德生命,这是人区别于动物或植物之本质,缺其中任一形式都不能称之为人。所以生命的保全,不仅仅是指躯体的完整,还有道德的完备,并且完备道德是居于根本且首要地位的。
《德充符》篇描写了数个形体残缺但德性之光闪耀的人:有兀者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以及恶人哀骀它、闉跂支离无脣、瓮盎大瘿。他们通过内在道德的修养而弥补了外在形体的不足。兹举叔山无趾的例子来说明。叔山无趾被砍掉了脚趾,故用脚后跟走路来见孔子访求至道。孔子却觉得叔山无趾已遭身患,现在想补救也已经晚了。叔山无趾很生气:“我昔日修身不谨而使得脚趾被砍掉,现在我来不是为了已经失去的脚趾,而是为了保全我身上比脚趾更重要的东西—内在的道德。天地广大无私,我本以为您和天地一样伟大,没想到您却说出这样的话。”等叔山无趾离去,孔子告诫弟子:“叔山无趾是个被砍掉脚趾的人,仍旧努力进德修善以弥补先前之恶,更何况品德完满的人呢?”叔山无趾在亡足后,认为“犹有尊足者存”,这是他对生命本质的深刻觉解:人不仅有形体,还有比形体更尊贵的存在——道德。《德充符》篇说“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当这些丑陋畸形的人修养到道德充溢其身的时候,人们只感受到他们身上美丽又神圣的德性光辉,而忘记了他们残缺丑陋的形体。并且因他们残缺丑陋形体的反差,反而让他们的德性之光更加闪耀。在这种意义上,形体层次的残缺成了更高层次的完满的一部分,而要达到这种更高层次的完满,必须立足于完满道德的保全。庄子说“德全者形全”,人重视自身道德的保全应该超过对形体完整的重视。德性完备,形体自然随之得以保全。
(四)从“存诸己”到“存诸万物”
世人总是对庄子总有一种消极避世、只求苟全自身的刻板印象,其实庄子多的是对他人及万物生命的关怀。从《人间世》篇颜渊请行卫国的故事就可以看出,庄子不仅仅考虑如何保全区区一身,还有对如何救化万民的论辩。颜渊欲往卫国劝谏君主改过修善,救民于水火。但是仲尼却觉得颜渊此去卫国必遭刑戮。“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颜渊虽然欲救卫国万民,全其生命,但自己生命的保全尚不能保障,又怎么可以保全他人的生命呢?而颜渊有刑戮之患,不能存身化人,除了卫君“年壮行独”“不见其过”外,还有自身德行未臻圆满之境的原因。颜渊是仲尼的得意弟子,德行高尚,言行谨慎,为何依旧难以担此大任呢?在庄子眼里,颜回即便做到了“端而虚,勉而一”,即身形端正,恭敬身心,一心勤勉为国为民;但是君主喜怒无定,习惯了听顺心阿谀的话,做大模样,耍小聪明,指望他有平常人的小德尚且难成,何况具有安民济世的大德呢?再退一步讲,颜回即便可以做到与天为徒、与人为徒、与古为徒,也只能做到保全自身,既不能感化君主也不能泽化万民。室内空无一物,光才能遍照。人心亦一室也,若是心中常被物欲占据,自然如明镜蒙尘,失去了照物容物的功能。唯有心虚无物,心室自然辉光彻照,明如白昼。唯此虚明之心,能应万物之化,能通幽明鬼神,能达人伦之道。
结语
心斋所进入的玄玄之境,正是庄子全生思想的至高之境——逍遥。这种境界的人游心于道德之乡,免疫世间忧患的伤害,既能全自己之生,又能全万物之生。如同在藐姑射山居住的神人,滔天洪水淹没世界却不能让其沉溺;大火融化金石,烧焦大地高山也无法让其感到炎热。他们肌肤如冰雪,神姿绰约如处女。他们摒弃物我是非,齐同万物生死,一任自然生化。故虽不以世俗为务,而万物自然复本归真,是其所是,以各自之本性自由而整全地呈现出生命的光彩。
来源:太初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