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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养生主》之“生”之三层含义

来源:庄子研究会    时间:2022/8/3 9:57:51



《庄子·养生主》之“生”之三层含义


潘振刚

 

【摘要】:关于《养生主》,前人的研究甚详,并且对其主旨各执一词,尚无定解,在笔者看来,《庄子》一书大抵言无为,实则有为,庄子一书主旨大抵在于为所欲为而保全性命。目前学术界对“养生主”之“生”尚无太多的研究,通过分析《养生主》之意以及行文脉络,得出“生”具有三层含义:“生命”、“形体”和“性情”,分别对应着“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关键词】:养生主;养生;生命;形体;性情

 

一、前人对养生主的研究

在《庄子》内七篇中,《养生主》的篇幅最为短小,由总论和五个寓言组成,但是文章脉络也较为清晰,然而其内容、其思想却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各家研究《庄子》者历来解释不一,众说纷纭。比如陈鼓应认为《养生主》的主旨在于护养生之主——精神,而护养精神的办法就是“缘督以为经”[1];张景在《关于〈庄子·养生主〉的几个疑难问题》中指出“养生主”三字应该理解成“养生的主要原则”,主旨在于形神兼养[2];李景明在《〈庄子·养生主〉主旨新探》中提出“生”应该读作“性”,是“生之质”,“养生主”即“保护生之本质的关键”[3];陈在《“缘督以为经”与“养生”的哲学——以〈庄子·养生主〉首章为中心》中认为“养生主”这一词有多重含义:(1)养生为主,即“主养生”;(2)“养生”之“主”,即养生的主要方面;(3)养“生之主”。而其根本原则为“缘督以为经”,具体展开为保身、全生、养亲、尽年,最终指向生命意义的当下充实[4];蔡林波在《以道解物:庄子“庖丁解牛”思想辨正》中提出只有“道”及其精神本身,才是真正的养生主,而养生绝非个体技术化的养形,亦非个体精神化的养性或养情,而是指向政治伦理意义的养生天下万物[5];赖锡三在《〈庄子·养生主〉的在世修养与中道调节》中以调中之道为养生大旨,并对“养”“生”“主”作出解读,他认为“生”不可狭隘地理解为身体,而是指形神,“养”具有长养和变化的生生意涵,不仅指生命力的生长,而且涉及到人我、物我之间的关系呼应与相互调节,而“主”指“中道”[6]

可以看出,研究《庄子》者们对《养生主》的主旨为何莫衷一是,对“养生”的理解更是众说纷纭,难有定解,而对“养生主”这一词的理解较为确定,但是对“养生”之所养之“生”却非讨论的重点,而“生”应该作何解?庄子言“无为”,但在《养生主》篇中却处处体现出“有为”,“养生主”之“养”就是“有为”的明显表现,在文中又有“为善”、“为恶”、“解牛”、“为薪”等语句或寓言,可以证明《庄子》暗为无为、出世,实为有为之学、入世之书。《庄子》一书全旨,不过在于为所欲为保全生命而已,而《养生主》一篇重点阐述这一主旨。因此按照笔者的理解,“养”并非上文所提到的,具有长养和变化的生生意涵,而是“保护”之意,保护“生”在有为之时不会受到损伤。同时,通过分析文意和文字脉络,笔者认为“生”具有三层含义:“生命”、“形体”、“性情”,分别对应着“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7]64

 

二、“生”之三层含义

() 、生命——养生之基

《养生主》以“养生”为主旨,涉及到庄子对生命与死亡的洞见,生命是“养生”的关键所在,有“生”,方能有所养,生命的存续决定了形体和性情的情状。庄子认为天地万物都由道产生,都有其自然寿命,但是往往不能“尽其天年”,而更严重的则是“中道夭折”,究其原因还是“伤生”,不懂得保养自己的生命。在“庖丁为文惠君解牛”这一章里,“良庖岁更刀”和“族庖月更刀”[7]66,是因为他们不懂得“依乎天理”[7]65,不懂得尊道而行,更对牛的身体情况了解不熟,因而刀出现了“割”和“折”的状况。而庖丁解牛之技已然超过了“技”,达到了“道”的层面,他“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7]65-66,因此他的刀才能“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7]66此章以刀喻人,说的是如何在有为之时保全自己,不至于使自己的生命出现“割”和“折”的状况,做到“可以保身”。

如果善于提炼,还可以总结出庄子隐藏的有为之法:动手前,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7]66-67,解牛前,小心谨慎,精神集中,动作放缓,仔细观察牛的身体组织和经络,而《诗经·小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8]310正是庖丁解牛前的真实写照;动手时,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7]65-66,有了动手前的准备,庖丁方能游刃有余,“以无厚入有间”,才能“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7]66方以智在《药地炮庄》中指出,庖丁解牛之刀,即庄子欲养之生,而做好养生的关键在于,处理好各种复杂的厉害关系[9];动手后,如土委地[7]67,形容其无所着迹,提刀而立,为之而四顾,为之踌躇满志[7]67,体现出其得意之情,善刀而藏之[7]67,正是“功成身遂,天之道也,”[10]105也可以看出他“爱惜羽毛”。这般行事,既能达己所愿,又可全身而退,由此可以得出庄子有为之时的首要原则:保全自己的生命。

(二)、形体——渡海之筏

《史记·太史公自序》言;“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11]759形体为人生命的一部分,脱离形体,生命自然也无法长存,因此形体为渡海之筏、养生之门,而“公文轩见右师”和“泽雉”这两则寓言旨在强调形体的重要性。右师即前文提到的“已而为知者”[7]64,他以一己之生,求无涯之欲,自丧天真,得罪于天,不亦宜乎!陆树芝《庄子雪》言:凡人之形有赋与之者,以是知其出于天意,而非由人害也。然则刖足虽人之形,实由其知进不知退,自取天罚耳,于人何尤?[12]窃以为然,不善养生者,见得忘真,见利忘形,自取伤生之患。而“养生”中,要时刻爱惜自己的形体,不能使自己的形体受到损伤,因为在当时存在着战争、饥饿以及各种刑罚等等,在有形和无形之中损害着人的形体,导致我们的“生命”和“性情”发生改变。

泽雉的行为与右师正好相反,泽雉不能肯居于笼之中,失去自己生命的自由,虽十步一啄,百步一饮[7]68,生活艰难,但亦甘心适性,故神王而养全。虽庄子曰其“不善也”,但是《庄子雪》云:“(樊雉)得食虽易,而形受拘束,任人宰割,不免惊怖。神虽为一身之主,亦因之而不宁也。彼右师以仕被刑,形体之伤害固不能免,而神之不善不已久与?[12]樊雉相当于受刑之前的右师,由于“知进不知退”,最终必然会导致形体甚至生命的损伤。而泽雉却可以保全形体,同时也保全了在此基础上的“生命”和“精神”,正是所谓“可以全生”者,相比于右师,更得庄子的肯定。

(三)、性情——悬解火传

”与“性”相通,这在古书上可得到例证,如《尚书·君陈》:“惟民生厚, 因物有迁。[13]《荀子·劝学》:“君子生非异也, 善假于物也。[14]3注者皆以“生”为“性”。《庄子·养生主》:“吾生也有涯, 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 殆已。[7]63郭象注曰:“以有限之性,寻无极之知, 安得而不困哉![7]63 “性”代表一个人内在、天赋的特质,也就是庄子所谓的“神”,在篇末又借“薪火相传”这一寓言,来表明善养生者,其形虽化,而其性常存。在“老聃死”和“指穷于为薪”这两段中,明里暗里表达出对“性情”的爱护,庄子借秦失之口表达出自己的生死观,重点在于“安时处顺”,如此则“哀乐不能入”[7]70,因而不致于过分悲伤而摇荡性情之火,这暗应了“庖丁解牛”段庄子对生命的重视,而说理又更进一层。

“老聃死”到“指穷于为薪”段,谈论的是庄子的生死观,庄子在其他篇也谈过生死问题,如《大宗师》篇:“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7]134《至乐》篇: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7]334-335庄子认为人由道而生,由气而变,生死如同春夏秋冬四季的变换,死生皆有定数,因而不必产生哀伤和恐惧之情,而是要视死如视生,人之生死不过是气之变也。“老聃死”这段,庄子教人看淡他人的生死,不要因为亲人朋友的去世伤及性情,谓之“帝之悬解”[7]70,故“可以养亲”。在“指穷于为薪”段,是在教人看淡自己的生死,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害怕和悲伤,庄子自己是看淡自己的生死,在《列御寇》篇:“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7]552然而他人却看不穿,故以“薪尽火传”来指点之,如此方能“可以尽年”。《老子》言: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10]121生死尚无动于心,还有什么可忧虑之事,人之性情自然可以安定下来。

而最后一段寓言殊令人费解,“薪火相传”背后的隐喻是什么?就字面意思而言,树枝会因为被作为柴火而燃烧殆尽,但是火却可以借助树枝的燃烧而一直传下去,而树枝又借“火”之传而未“穷尽”。但是深一步联想下去,是不是可以认为精神是不朽的,身体虽朽灭,但是精神是不死的,在南北朝时,有过关于人死后“神灭还是不灭”的争论,当然这亦非本文所需讨论的。但在这里,庄子毫无疑问肯定了精神的价值,只要人们顺人性之自然,虽“吾生也有涯”,精神能够汇入无限的精神长河之中而传承下去。

因此,“火”是“精神”的象征,人的形体会灭亡,然而精神会继续延续下去。“传”和“穷”是相对的,肉体在“穷”的同时,又有“精神”之传。如此便安顿了死亡,死亡不过是大化流行的结果,死亡只是肉体的朽灭,只是气聚气散,而其精神常存,故不仅“可以养亲”,更“可以尽年”。

 

三、余论

因此经过笔者的粗略论述,《庄子》一书虽谈“道”,言“无为”,但在全书中却透露出有为的思想,在《养生主》篇中尤为鲜明,欲达“养生”这一目的,实际已是有为,而通达“养生”之门,非有为不可。因此顺着《养生主》的“有为”的思想,得出“生”具有三个层次的含义——生命、形体和性情,但这三种含义并非彼此孤立、毫无联系的,生命为养生之基,形体是宝塔,而养生是塔中舍利,舍其一而不能“养生”,并且层次渐高而相互呼应,同时分别对应着“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这四个目标。

 

参考文献

[1]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11-112

[2]张景.关于《庄子·养生主》的几个疑难问题[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2015,29(05):53-57.

[3]李景明.《庄子·养生主》主旨新探[J].齐鲁学刊,1999(05):32-34.

[4]陈赟.“缘督以为经”与“养生”的哲学——以《庄子·养生主》首章为中心[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7(02):5-17.

[5]蔡林波.以道解物:庄子“庖丁解牛”思想辨正[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01):71-81.

[6]赖锡三.《庄子·养生主》的在世修养与中道调节[J].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43(02):14-30.

[7]郭象注.成玄英疏.庄子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2011.1.63-68页,第70页,第134页,第334-335页,第552

[8]马持盈注释.诗经今注今译[].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2.7.310

[9]方以智著.张永义、邢益海校点.药地炮庄[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9.91

[10]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九章,第105页:第十三章,第121

[1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6.6.759

[12]陆树芝.庄子雪[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13]孔安国传.孔颖达疏.尚书正义[M],

[14]熊公哲注释.荀子今注今译[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9.第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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